5
命运原本累得都快在教堂的凉板凳上睡着了，双眼一闭，诺大个教堂空空荡荡地，睡在中间就像浮在太空上。要不是后背那板凳硬得实在有点影响睡眠，她想自己或许都在做着梦了。
她想要做个什么梦呢？她也不知道。但她希望能够梦到她的老妈，以什么样形式都好。
等到她的老爸来到她的身边的时候，她困得脑仁后面直疼。
6
在坐上车之前，命运两只眼睛几乎都撑不开来，强撑着依偎着她爸爸一路走过来，迷迷糊糊地锁了教堂的门。但到了车上，听见那首她老妈弹过的钢琴曲之后，她貌似突然间精神了，轻轻放开老爸，往车内摸进去。
她回过头，看见老爸的脸在皓白当月的旁边，看不清什么表情。
“坐进去一点吧，我关车门你小心点。”
“嗯......好。”
随后她老爸帮她关了车门。那个瞬间空气把她压在了这样小小的车内空间只中。她觉得自己扁了一层。
车启动的一开始那段时间，两人都相对无言。他们慢慢地开出那个密集的居住区的，昏黄的灯光照了进来，她的眼前亮了不少。她的精神也亮了不少。
车内的音乐一直都是那首钢琴曲，很小声，但她听得很清楚，这首音乐在她的脑海里引起了丁点共鸣。她挣扎了一小会。虽然眼睛刺疼地，但大脑意外地兴奋，不想睡，撑着车门框看着外面。
“命运？你不睡一觉吗？”
“嗯一会儿再去睡，好像没那么困了......对了老爸，你怎么现在才来。”
“我不是已经说好了大概这个时间来嘛。”
“是学校那些事情缠身，来不了吗？”
“不是。是因为我晚上和老师们喝了点酒，不宜开车，所以回去睡了一觉。”
命运沉默着回过头望了望前面那个开着车的稍胖的男人。
我是你亲生的吗！居然回去睡了一觉！居然把你最小的女儿放在这样的地方放了4个小时！居然还这么平淡地说出了这句话！你明知道要来接我就别喝酒啊！死鬼！
“怎么样？泉伯母有没有来找过你？”
“嗯。你怎么知道。”
“她打了我的手机，但我的手机中午掉办公室了，所以没给她回复。我给你发消息的那个时候才拿到手机。”
丢三落四地，怎么当的学院长，怎么不把我丢了，你没接到的不单止是泉伯母的电话还有我的！我给你打的那二十几个电话你就当没看见了吗！死鬼！说句话啊！
“伯母说了些什么？”
“没说什么，她问我明天什么时候开始？要我来问问你。我一会儿还要给她发个短信。”
“嗯，不用发了，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。”
“那是明天的什么时候？”
“中午1点。大概是那个时候吧，你也准备一下。”
“嗯，早已经都准备好了。”
7
之后车开了多久她也记不清楚了。望着眼前的一路闪过的五光十色的店铺，她神情有点恍惚。她才记得刚才泉伯母跟她所说的话。
“爸......泉伯母还说了另一些事情。她问我，我觉得死亡是个什么样子的东西。嗯，大概是这么问的。”
“那你是怎么回答的？”
“我没有回答。她还跟我说了好多有关她的丈夫的事情？和她女儿的事情。”
“可能是对她打击太大了。”
“嗯。那么，爸。你觉得死亡是什么样子的呢？”
“......这些不应该是你回答才对的吗？”
“我没问你要谁回答啦，我只是想听一下你的想法。”
“没什么想法。死了就是死了。”
“幸亏泉伯母没听到你的回答。”
“我的回答怎么啦？这就是一个很现实的回复呀。”
命运顿了顿，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老爸这句话。虽然听着没什么特别，但莫名叫人绝望。
车就快要驶进那条狭长的地底隧道了，接近凌晨，这座城市也悄然沉睡了。一路上没有什么人，路边的昏黄的灯光映得她的眼睛像是盖上了层膜，行在路上恍如隔世。
前面那条隧道要比外边更加明亮。他们正要跨进隧道。
她突然间觉得累了。“所有的人，死了就是死了，那多遗憾啊，老爸。”命运沮丧地说。
“......人生嘛，就是这样。你也看过那个热力学模型了。有些遗憾注定存在的，改也改变不了——那为这些东西伤感，反而更加遗憾。你怎么想呢？”
命运顿了很久。“......我不知道。”
命运看着车窗外，两人静默了很久。
过了这条隧道就进入了高速。道路很平缓，而且很长，教堂和学校分别座于这座城市的一南一北，中间这条横穿整座城市的高速就恰好连接着它们。近一个小时的车程，行程之中路景千篇一律，噪声千篇一律，人与车浮在高速路中，像茫茫沧海一叶浮舟。
什么是死什么是人生？她突然想起她的老妈，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做的一个梦。到现在她居然都开始分不太清楚那个时候所梦到的，到底是长大的自己还是她的老妈了。一样都是齐耳的短发，连衣裙，凉鞋，草帽，走在大学校道上，正对太阳缓缓走去，喃喃低语。
这条大约一个小时长的高速，影子倒和梦中那条校道重合了，老妈在校道中慢慢走着，这边车在慢慢行驶，漫漫长路仅此三人。命运觉得压抑至极，头靠着车窗闭着眼睛，震得脑袋里嗡嗡响。
......真孤独呐，老妈。大学的时候没有人能陪伴你，黄泉路上也没有吗？
......
“爸，我想睡会儿。”
“睡吧。”
“嗯。”
命运轻轻躺下后座，沉沉睡去。有那么一瞬她感觉眼前特别亮，蓝到至白，照得她有点睁不开眼睛。她挣扎着睁开眼之后，光芒又散去了，车内很暗，只留下一节一节闪烁的昏黄的路边灯光。
“命运？”
命运听到了，但她分不清楚是老妈还是老爸在叫她，她也没有那个力气再去辨认。在那之后她熟睡过去，整晚无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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